第六十九章 真如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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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真如月
“真月。”行蓧終於親口喊出了這個名字，那一瞬間他有種錯覺。
就像他之前所說的，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。
只不過現在他明白了，那個人，也是他自己。就是他最近感到心中漸漸蘇醒的那個人。
甚至，那個人才是他真正的自己。
所以原本覺得這個世界忽然有些陌生，只是因為不是那個熟悉的自己。
他看到寬敞明亮的宮殿，看到自己有模有樣的盤腿坐在地板上，自己身邊坐著另一個穿著祭司長袍的男子，那時候都還是個孩子，然而那個他卻一臉的平靜和從容，有這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穩重。
看到身邊的同伴毫無雜念的沈浸在入定和冥想中，自己卻百無聊賴無所事事，少年不禁努了努嘴。
忽然聽到銀鈴般的歡笑聲，少年的行蓧嬉笑著回過頭，看著窗外並肩走過的兩個少女，看見她們笑語盈盈的神情，少年的行蓧不禁也咧嘴笑著，甚至還舉起瘦小的胳膊，輕輕揮手。
然而突然啪的一聲響在頭頂，少年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，回過頭來正看見一個吹須瞪眼的白發老者。
少年趕緊哎喲哎喲的叫著，捂著腦袋滿地打滾，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，引得窗外的女孩們笑得花枝亂顫，而白發老人卻是重重嘆息一聲，有些憐惜而又無奈。
一共四個人，出入那冰冷的宮殿，卻四處留下一串一串的歡聲和笑雨。
後來漸漸長大，少年時的行蓧和那個嬌小的女孩兒愈發顯得親昵，而他也看到了來自修行的同伴眼裏有些異樣的光。
那一年春裏，流光城宮殿後花園裏裏的桃花開滿枝頭，然而另一個少女卻忙著祭祀而沒有前來，繚亂的花影中，只有孤單寂寞的兩人並肩走過。第二天，滿園的桃花居然悄然落盡。
身邊的少女有些驚訝和失落，然而行蓧雖然忘不了夜裏所見，那個提劍斬盡桃花的身影，卻終究沒有說出什麽。
年歲稍長，不安分的少年偷偷跑出了宮殿。原來外面的世界繁華如此，城外的小鎮上，奇異的胭脂香味，從第一眼起，少年便想到了女孩。
直到那一天，四個人重新站在一起，面對著垂垂老矣的城主。
“你們中將會有下一任城主。”
原本該是至高無上的榮耀，然而那一剎那，卻沒有一個人出聲。
因為在那冰涼的宮殿裏久了，誰都知道那只是一道空虛而孤獨的枷鎖。
然後少年時的行蓧，確切的說，是真月，緩緩邁出了腳步。
老城主微微皺眉，不禁長嘆了一聲，微微有些苦澀的笑了笑。
卻在那時，那個生疏已久的少女緩緩踏出了腳步，那一剎那的氣氛仿佛凝固，所有人都驚訝的望著那個沈默而溫婉的人兒，直到那一刻，真月終於在雪若的眼裏，看到了一絲一絲的悲涼。
他終於知道，為什麽那一年盛開的桃花，她卻不肯看上一眼。
“為什麽？”真月有些茫然的問道。
然而少女微微一笑，沒有回答一個字，只是輕輕撩起鬢角的一絲碎發，眼中沈凝而平靜，是全然不容置疑的神情。
就在那一剎，火光印紅了天際，宿命終於走到了盡頭。
……
……
“行蓧大人你在說什麽？”荒雀回過頭，有些詫異的望著行蓧。
“荒雀喜歡會買糕點會說笑的行蓧麽？”行蓧皺著眉，問道。
“大人不是問過了麽，我還是喜歡最初見到的那個行蓧大人啊。”荒雀答道，笑容天真爛漫。
“是麽，謝謝你。”行蓧淡淡道。
“大人你……醒來了？”荒雀眨眨眼，問道。
行蓧沈默了片刻，仿佛在思量荒雀這個問題的意義。
良久，行蓧淡淡答道，“是的，夢醒了。”
“真的是一場好夢，荒雀，謝謝你。”
“那我還可以叫你行蓧大人麽？”荒雀偏著頭，問道。
“如果是你，我很樂意。”行蓧淡淡道。
“那我們還會再見嗎？”荒雀問道。
“如果……這不是一場夢的話。”行蓧皺著眉，答道。
……
……
“夢醒了，就要去做些該做的事了。”行蓧擡起手，輕輕摸了摸荒雀的頭頂。
“我走了。”
“你也快回去吧，那個人，等你很久了吧。”
“行蓧大人……”
少年揮了揮手，不曾回頭，向著遠處的高臺點去，身若驚鴻。一眨眼，便消失在荒雀的視線中，
……
……
“的確是感人的一幕，不過，凡事也終有個盡頭。”羯舒暮炎冷冷立在場中，緩緩睜開眼，看著眼前的恍恍若仙的男子，淡淡道。
“無夜自不會讓烽火城主失望。”無夜微微一笑，緩緩答道。
仿佛聽出了這言下之意，然而想到剛才一式，便雙目失明，如此慘烈的術法，不禁讓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然而就在這時，忽然一道白影掠空而來，落在了高臺之上。
“流光城，自然不會讓烽火城失望。”
這話擲地有聲，頓時讓眾人微微一楞。
一個少年靜靜站在無夜身邊，披著件破舊的袍子。雖與無夜身高不差，然而容貌卻比無夜青稚不少，但是此刻他們並肩站在眾人面前，卻讓人找不出絲毫別扭的感覺。
少年伸手，竟是親昵的拍了拍無夜的肩膀，淡淡一笑。
“抱歉來晚了。”
無夜擡手握住少年手掌，手中竟是微微顫抖，沈默良久，原本皺著的眉峰忽然散開，也回報了淡淡一笑。
“的確來晚了，你若是早來幾分，我還能親眼瞧一瞧你的樣子。”無夜微微一笑。
“你的眼睛？怎麽了？”少年微微一怔，問道。
“沒什麽，其實當年就瞎了眼，不然何至於後悔終生。”無夜答道。
“其實，倒也沒什麽看頭，跟當年沒什麽區別，只是換了身衣服而已，說起來，這些年……我好像連長都沒有長……”
“也罷，倒是你們，這些年來，過得可好？”少年苦澀一笑，緩緩問道。
“當年，我們都以為是你死了，後來才明白，其實死的是我們，反倒是你，活在我們心裏。”無夜淡淡道。
“沒想到，還能有回來的一天。”少年沈聲道。
“現在，我該叫你什麽？”無夜問道。
“你想叫什麽，就叫什麽好了。”少年嘿嘿一笑，答道。
“真……月……”無夜的聲音有些顫抖，然而兩個音節裏，卻滿含著熱度。
然而卻沒有人註意到，無夜和真月背後，僵住的皇嵐。
直到真月註意到什麽，緩緩彎下腰，拾起了地上那只簡樸的銀質盒子，真月微微抿了抿嘴，輕輕合上了蓋子，註意到旁邊那個磕出來的痕跡，憐惜的輕輕撫摸著。
然後轉過身，真月將胭脂盒放到了皇嵐手裏，少年神情溫柔的點點頭，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羯舒暮炎，淡淡道，“稍等一下，只要一會兒工夫就好。”
這忽然出現的少年讓眾人茫然不知所措，然而看他與無夜這般對話，再聽到他的名字，無不微微震驚。
所以當他看了看羯舒暮炎，卻只道“稍等一下”時，居然沒人覺得可笑。
只是皇嵐的眼裏，那一剎那微微怔住，腦海裏無數的碎片翻飛如雪，漸漸拼成了一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回憶。
臺上局勢微微一變，羯舒暮炎也不禁皺了皺眉，這時一旁的赤蠍忽的一擡手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節鐵管，隨著他手指一旋，忽的竄出一道紅色火球，筆直的升上天空，然而炸成了一片小小的火雲。
那一聲火訊之後，頓時地面微微震顫，景樓鎮四面忽然湧出無數赤紅顏色來。
仿佛洪水沿著街道源源而來，不久便雲集高塔之下，而放眼望去，景樓鎮竟已成一片赤紅之海。
就像是剛才輝煌天際的火光此刻倒影在了地面。
羯舒暮炎緩緩張開雙臂，一聲大喝，直教人耳中嗡嗡作響。
隨著烽火城主這一聲斷喝，赤紅人海中忽然亮起了一片森森寒光。
那是無數披著赤紅鐵甲的暹戎士兵，手中銀槍不停的舉起，而後砸落在地，無數的聲音匯聚在一起，便成震耳欲聾的巨響，仿佛砸在敵人的心臟，直教人心驚而膽寒。
“我好像回到了五年前。”無夜靜靜聽著高塔之下的鐵甲銀槍，淡淡說道。
“我卻好像還是昨天一覺剛剛醒來。”真月皺了皺眉，微微一笑。
“你雖然還是一樣在笑，卻無端多皺了皺眉。”無夜搖了搖頭。
“你不是也無端拋下了城池，身陷敵陣。”真月回了一句。
無夜搖了搖頭，淡淡一笑，“真正的戰場，在流光城呢。”
“誒，你終於肯踏出那座城池，我竟然不知道該不該高興。”真月嘆息一聲。
“人，總是會變的，尤其是後悔的人。”無夜淡淡道。
“可是流光城呢，你不後悔？”真月問道。
“區區一座城池而已，這一次，不會。”無夜微微一笑。
“你真的變了。”
“你又何嘗不是。”
高臺之上，面對千軍萬馬，兩人竟是談笑風生，怡然自若，全然未將眾人放在眼裏。
然而誰有能體會他們的心情。
“你們敘舊也該夠了。”羯舒暮炎緩緩上前一步，望著眼前兩人，冷冷逼視。
“不好意思，忘了烽火城主也在。”無夜目色空濛，淡淡一笑，卻像是白雲之巔靜靜俯瞰著羯舒暮炎。
“今日孤王雖然失算一籌，然而你們也未免高興得太早了。”羯舒暮炎冷冷道，虎軀熊立，氣勢竟是不輸分毫。
“今日你若不來，明日我便踏入流光，今日你既然來了，那麽今日就將踏入流光。”羯舒暮炎將刀一橫，振臂一呼。
臺下頓時雲集響應，聲威動天。
“烽火城向來只有一條法則。”
“神擋殺神，佛擋殺佛！”羯舒暮炎彎刀所指，紅甲如潮。
良久沈默，真月緩緩回頭看著身後兩人，淡淡道，“白骨露於野，千裏無雞鳴。”
“我本來，很討厭這一句中州古詩的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無夜淡淡道。
“那就交給你了，她們撐不了太久。”真月點了點頭。
羯舒暮炎忽然皺了皺眉，沈思著什麽，而他眼中火焰有些飄搖，仿佛記憶深處有什麽東西浮現到了眼前。
濃烈得有些模糊了視線。
白骨露於野，千裏無雞鳴。
……
……
小巷中，此刻門戶緊閉，哪裏能看到人影。
自打那暹戎鐵甲軍隊湧入鎮中，街上一切頓時亂作一團，家家戶戶奔回家中，緊閉了門窗，哪裏敢多留一刻。
回頭一看，眼看街上已是水洩不通，老六忍不住捏了把汗。
“多虧三爺反應快，兄弟們趕緊撤了，我的天，不然這下真就麻煩了。”老六騎在馬上，依然是唏噓不已。
老六快馬加鞭，追上前面的穆修，“三爺，那些紅甲的是暹戎軍隊啊，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？”
“還記得阿九說過的話麽。”穆修淡淡道。
“啊，丁壬字路線。”老六恍然應道，隨即一馬當先，時時揮手示意後面的隊伍跟上。
“阿九也真是，為什麽不直接去流光城呢，丁壬，那不是還的往北繞好遠……眼下又不必躲什麽風沙。”
大漠飛沙，然而那一路駝隊行的卻不慢，不久便將景樓鎮遠遠的丟在後面，只剩下黃沙漠漠中一點斑斕。
……
……
作者有話要說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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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他之前所說的，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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甚至，那個人才是他真正的自己。
所以原本覺得這個世界忽然有些陌生，只是因為不是那個熟悉的自己。
他看到寬敞明亮的宮殿，看到自己有模有樣的盤腿坐在地板上，自己身邊坐著另一個穿著祭司長袍的男子，那時候都還是個孩子，然而那個他卻一臉的平靜和從容，有這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穩重。
看到身邊的同伴毫無雜念的沈浸在入定和冥想中，自己卻百無聊賴無所事事，少年不禁努了努嘴。
忽然聽到銀鈴般的歡笑聲，少年的行蓧嬉笑著回過頭，看著窗外並肩走過的兩個少女，看見她們笑語盈盈的神情，少年的行蓧不禁也咧嘴笑著，甚至還舉起瘦小的胳膊，輕輕揮手。
然而突然啪的一聲響在頭頂，少年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，回過頭來正看見一個吹須瞪眼的白發老者。
少年趕緊哎喲哎喲的叫著，捂著腦袋滿地打滾，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，引得窗外的女孩們笑得花枝亂顫，而白發老人卻是重重嘆息一聲，有些憐惜而又無奈。
一共四個人，出入那冰冷的宮殿，卻四處留下一串一串的歡聲和笑雨。
後來漸漸長大，少年時的行蓧和那個嬌小的女孩兒愈發顯得親昵，而他也看到了來自修行的同伴眼裏有些異樣的光。
那一年春裏，流光城宮殿後花園裏裏的桃花開滿枝頭，然而另一個少女卻忙著祭祀而沒有前來，繚亂的花影中，只有孤單寂寞的兩人並肩走過。第二天，滿園的桃花居然悄然落盡。
身邊的少女有些驚訝和失落，然而行蓧雖然忘不了夜裏所見，那個提劍斬盡桃花的身影，卻終究沒有說出什麽。
年歲稍長，不安分的少年偷偷跑出了宮殿。原來外面的世界繁華如此，城外的小鎮上，奇異的胭脂香味，從第一眼起，少年便想到了女孩。
直到那一天，四個人重新站在一起，面對著垂垂老矣的城主。
“你們中將會有下一任城主。”
原本該是至高無上的榮耀，然而那一剎那，卻沒有一個人出聲。
因為在那冰涼的宮殿裏久了，誰都知道那只是一道空虛而孤獨的枷鎖。
然後少年時的行蓧，確切的說，是真月，緩緩邁出了腳步。
老城主微微皺眉，不禁長嘆了一聲，微微有些苦澀的笑了笑。
卻在那時，那個生疏已久的少女緩緩踏出了腳步，那一剎那的氣氛仿佛凝固，所有人都驚訝的望著那個沈默而溫婉的人兒，直到那一刻，真月終於在雪若的眼裏，看到了一絲一絲的悲涼。
他終於知道，為什麽那一年盛開的桃花，她卻不肯看上一眼。
“為什麽？”真月有些茫然的問道。
然而少女微微一笑，沒有回答一個字，只是輕輕撩起鬢角的一絲碎發，眼中沈凝而平靜，是全然不容置疑的神情。
就在那一剎，火光印紅了天際，宿命終於走到了盡頭。
……
……
“行蓧大人你在說什麽？”荒雀回過頭，有些詫異的望著行蓧。
“荒雀喜歡會買糕點會說笑的行蓧麽？”行蓧皺著眉，問道。
“大人不是問過了麽，我還是喜歡最初見到的那個行蓧大人啊。”荒雀答道，笑容天真爛漫。
“是麽，謝謝你。”行蓧淡淡道。
“大人你……醒來了？”荒雀眨眨眼，問道。
行蓧沈默了片刻，仿佛在思量荒雀這個問題的意義。
良久，行蓧淡淡答道，“是的，夢醒了。”
“真的是一場好夢，荒雀，謝謝你。”
“那我還可以叫你行蓧大人麽？”荒雀偏著頭，問道。
“如果是你，我很樂意。”行蓧淡淡道。
“那我們還會再見嗎？”荒雀問道。
“如果……這不是一場夢的話。”行蓧皺著眉，答道。
……
……
“夢醒了，就要去做些該做的事了。”行蓧擡起手，輕輕摸了摸荒雀的頭頂。
“我走了。”
“你也快回去吧，那個人，等你很久了吧。”
“行蓧大人……”
少年揮了揮手，不曾回頭，向著遠處的高臺點去，身若驚鴻。一眨眼，便消失在荒雀的視線中，
……
……
“的確是感人的一幕，不過，凡事也終有個盡頭。”羯舒暮炎冷冷立在場中，緩緩睜開眼，看著眼前的恍恍若仙的男子，淡淡道。
“無夜自不會讓烽火城主失望。”無夜微微一笑，緩緩答道。
仿佛聽出了這言下之意，然而想到剛才一式，便雙目失明，如此慘烈的術法，不禁讓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然而就在這時，忽然一道白影掠空而來，落在了高臺之上。
“流光城，自然不會讓烽火城失望。”
這話擲地有聲，頓時讓眾人微微一楞。
一個少年靜靜站在無夜身邊，披著件破舊的袍子。雖與無夜身高不差，然而容貌卻比無夜青稚不少，但是此刻他們並肩站在眾人面前，卻讓人找不出絲毫別扭的感覺。
少年伸手，竟是親昵的拍了拍無夜的肩膀，淡淡一笑。
“抱歉來晚了。”
無夜擡手握住少年手掌，手中竟是微微顫抖，沈默良久，原本皺著的眉峰忽然散開，也回報了淡淡一笑。
“的確來晚了，你若是早來幾分，我還能親眼瞧一瞧你的樣子。”無夜微微一笑。
“你的眼睛？怎麽了？”少年微微一怔，問道。
“沒什麽，其實當年就瞎了眼，不然何至於後悔終生。”無夜答道。
“其實，倒也沒什麽看頭，跟當年沒什麽區別，只是換了身衣服而已，說起來，這些年……我好像連長都沒有長……”
“也罷，倒是你們，這些年來，過得可好？”少年苦澀一笑，緩緩問道。
“當年，我們都以為是你死了，後來才明白，其實死的是我們，反倒是你，活在我們心裏。”無夜淡淡道。
“沒想到，還能有回來的一天。”少年沈聲道。
“現在，我該叫你什麽？”無夜問道。
“你想叫什麽，就叫什麽好了。”少年嘿嘿一笑，答道。
“真……月……”無夜的聲音有些顫抖，然而兩個音節裏，卻滿含著熱度。
然而卻沒有人註意到，無夜和真月背後，僵住的皇嵐。
直到真月註意到什麽，緩緩彎下腰，拾起了地上那只簡樸的銀質盒子，真月微微抿了抿嘴，輕輕合上了蓋子，註意到旁邊那個磕出來的痕跡，憐惜的輕輕撫摸著。
然後轉過身，真月將胭脂盒放到了皇嵐手裏，少年神情溫柔的點點頭，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羯舒暮炎，淡淡道，“稍等一下，只要一會兒工夫就好。”
這忽然出現的少年讓眾人茫然不知所措，然而看他與無夜這般對話，再聽到他的名字，無不微微震驚。
所以當他看了看羯舒暮炎，卻只道“稍等一下”時，居然沒人覺得可笑。
只是皇嵐的眼裏，那一剎那微微怔住，腦海裏無數的碎片翻飛如雪，漸漸拼成了一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回憶。
臺上局勢微微一變，羯舒暮炎也不禁皺了皺眉，這時一旁的赤蠍忽的一擡手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節鐵管，隨著他手指一旋，忽的竄出一道紅色火球，筆直的升上天空，然而炸成了一片小小的火雲。
那一聲火訊之後，頓時地面微微震顫，景樓鎮四面忽然湧出無數赤紅顏色來。
仿佛洪水沿著街道源源而來，不久便雲集高塔之下，而放眼望去，景樓鎮竟已成一片赤紅之海。
就像是剛才輝煌天際的火光此刻倒影在了地面。
羯舒暮炎緩緩張開雙臂，一聲大喝，直教人耳中嗡嗡作響。
隨著烽火城主這一聲斷喝，赤紅人海中忽然亮起了一片森森寒光。
那是無數披著赤紅鐵甲的暹戎士兵，手中銀槍不停的舉起，而後砸落在地，無數的聲音匯聚在一起，便成震耳欲聾的巨響，仿佛砸在敵人的心臟，直教人心驚而膽寒。
“我好像回到了五年前。”無夜靜靜聽著高塔之下的鐵甲銀槍，淡淡說道。
“我卻好像還是昨天一覺剛剛醒來。”真月皺了皺眉，微微一笑。
“你雖然還是一樣在笑，卻無端多皺了皺眉。”無夜搖了搖頭。
“你不是也無端拋下了城池，身陷敵陣。”真月回了一句。
無夜搖了搖頭，淡淡一笑，“真正的戰場，在流光城呢。”
“誒，你終於肯踏出那座城池，我竟然不知道該不該高興。”真月嘆息一聲。
“人，總是會變的，尤其是後悔的人。”無夜淡淡道。
“可是流光城呢，你不後悔？”真月問道。
“區區一座城池而已，這一次，不會。”無夜微微一笑。
“你真的變了。”
“你又何嘗不是。”
高臺之上，面對千軍萬馬，兩人竟是談笑風生，怡然自若，全然未將眾人放在眼裏。
然而誰有能體會他們的心情。
“你們敘舊也該夠了。”羯舒暮炎緩緩上前一步，望著眼前兩人，冷冷逼視。
“不好意思，忘了烽火城主也在。”無夜目色空濛，淡淡一笑，卻像是白雲之巔靜靜俯瞰著羯舒暮炎。
“今日孤王雖然失算一籌，然而你們也未免高興得太早了。”羯舒暮炎冷冷道，虎軀熊立，氣勢竟是不輸分毫。
“今日你若不來，明日我便踏入流光，今日你既然來了，那麽今日就將踏入流光。”羯舒暮炎將刀一橫，振臂一呼。
臺下頓時雲集響應，聲威動天。
“烽火城向來只有一條法則。”
“神擋殺神，佛擋殺佛！”羯舒暮炎彎刀所指，紅甲如潮。
良久沈默，真月緩緩回頭看著身後兩人，淡淡道，“白骨露於野，千裏無雞鳴。”
“我本來，很討厭這一句中州古詩的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無夜淡淡道。
“那就交給你了，她們撐不了太久。”真月點了點頭。
羯舒暮炎忽然皺了皺眉，沈思著什麽，而他眼中火焰有些飄搖，仿佛記憶深處有什麽東西浮現到了眼前。
濃烈得有些模糊了視線。
白骨露於野，千裏無雞鳴。
……
……
小巷中，此刻門戶緊閉，哪裏能看到人影。
自打那暹戎鐵甲軍隊湧入鎮中，街上一切頓時亂作一團，家家戶戶奔回家中，緊閉了門窗，哪裏敢多留一刻。
回頭一看，眼看街上已是水洩不通，老六忍不住捏了把汗。
“多虧三爺反應快，兄弟們趕緊撤了，我的天，不然這下真就麻煩了。”老六騎在馬上，依然是唏噓不已。
老六快馬加鞭，追上前面的穆修，“三爺，那些紅甲的是暹戎軍隊啊，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？”
“還記得阿九說過的話麽。”穆修淡淡道。
“啊，丁壬字路線。”老六恍然應道，隨即一馬當先，時時揮手示意後面的隊伍跟上。
“阿九也真是，為什麽不直接去流光城呢，丁壬，那不是還的往北繞好遠……眼下又不必躲什麽風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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